2016-03-03
文 / 学文
序言：我是一个极度恋海情结的人。我一直把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作我心中的大自然圣经。而当我走进油画家翁伟铭位于厦门凤头社的滨海落地窗画室时，我顿时觉得，我找到心中海的“香格里拉”：所有的房间，如餐厅，卧室，办公室，画室工作间都是面朝大海，透过整面的落地窗，看到海的律动，听见海的呢喃。他把渔家在海边的几根柱子，租下来改造，化腐朽为神奇，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叹为观止的滨海画室，在这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潜心作画，成就艺术界的闭关。
当然，对我们外人来说，偶尔来这里一次坐坐，欣赏海景，听风读海涛，当然惬意。可他却把市内的房子锁了，专心致志来这里闭关修炼作画，已经一年了，那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耐得住寂寞的。
刚这样想时我突然对他有些不理解，但日本那位促成中国禅宗进入欧洲的大师铃木大拙告诉我说，人必须忘却自我意识的存在，回到内心，忘却外面世界的诱惑，才能找回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想到这里，我似乎对他为什么到海边静心能作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画作的缘由明白了许多，也对他的敬佩之感油然而生。
当我走进他的画室，我发现他的绘画题材很广泛。但有两大主题引起我的关注：女人与大海。
男人之于女人，人类之于大海，都是富有永恒魅力的、神秘的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主题；是人类认识自我，认识大自然的最好载体；都是男人，人类既敬畏又想征服的世界。
一，水火相济
灵与肉的冲突与和谐关系式，从人类脱离动物的那一天开始，就以宗教，文学，艺术等方式伴随人类自身，成了人类的紧箍咒，至今仍然是艺术家探讨的永恒话题。
翁伟铭的画室，最触目的是各式各样变形了的女人的裸体与其他物体的组合。
对于女人人体的表现，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现代美术的流派诞生与划分是跟科技的发展密不可分的。如果用写实主义表现方式，那就等同于古典绘画……早期的摄影技术，无非就是在二维平面上准确记录物体的三维空间关系。而如今科技发展到今天，如果要用那样的方式来画女人体，还不如照相或者3D打印。更何况画家他要表现的不单单是女人体，而是灵与肉的关系的艺术思考。
而这样的艺术思考，可以说是艺术家达到艺术梦境中的艺术呓语……似断若连，跳跃式，难于用精确它的三维空间，主题完整性。从无意识角度来说，我们意识层面的东西，往往都是错误的、扭曲的、压抑的、变态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我一直以为，文学艺术家的灵感思维不是用脑子，而是灵魂。要不然，怎么说真正的艺术是用灵魂在歌唱呢？！用灵魂创作，这是艺术家与其他人的劳动的最大分别。
翁伟铭极力反对没有艺术灵魂的写实。在如今后现代主义的混沌艺术语言，已经超越了康定斯基、蒙德里安创立的简单几何抽象的绘画时代，他把自己在寂静中的意识流用他自己特有的表现手法与色彩呈现出来。
这样的呈现，是比我们常人来说难得多的。因为人的意识和无意识是难以直接交流的。人只能在梦中、幻觉或者催眠时感觉到一小部分无意识的内容。所以人要激发无意识的能力，必须完全忘却你的自我意识，在自我艺术闭关中去寻找捕捉意识流，并用尽量不要通过理性语言思维的过滤去呈现出来。
其实，画家并非为了裸体而裸体。自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西方文化从神到人的关注，正是人本主义的人体绘画基础。从他的作品《家》就可以读出人类的生殖崇拜。这种生殖崇拜，按照荣格的说法，是不依赖个人感官知觉经验的先天性心理倾向，是自遗传下来的人类记忆。
翁伟铭的女性画作带有浓厚的生殖崇拜和弗洛伊德的恋母情结及其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原型：他画笔下的女性一个个都是丰乳肥臀。而丰乳肥臀象征着原始人、母系社会的审美观：乳大为美，臀大为美；社会期望多子多福，子孙繁衍；生产力等于战斗力等等人类几千年来自遗传的，成为人类文化基因的东西。
灵与肉的冲突表现在，一方面肉体的性能量的原生态具有动物发泄性；另一方面，人类社会为了秩序的需要又从制度与精神，从法律与宗教等层面对性能量进行一定程度的压制，情感与理性的度就成了所谓的“对”与“错”的标准。
这个度掌握在谁的手中，就成了所谓的“权”。神权、政权、族权、夫权于是成为禁锢人们思想，尤其是禁锢和压迫女性的工具。
但千百年来，中国人为了包括性权利的自由平等，为了冲破性枷锁，不断在抗争。天地间上演了一出出可歌可泣的，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的爱情悲剧。当然，也上演了如妲己、杨玉环，还有吴三桂为了一个女子引清兵入关的事。
作为普罗大众，人人都有在情感与理性煎熬的痛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人的一半是上帝，一半是魔鬼。所有的人……高级社会动物，几乎每天都在内心里做上帝与魔鬼的斗争。这我想，就是画家想通过《被袭胸的亚当》、《五指棋》、《被阉割的国度》等所要表现的。
作为一个有艺术信仰的画家，我看出，他想努力表现水火相济的状态，用后现代艺术的方式，来表现，推崇众生平等的普世价值观，挖掘深藏在道德背后的更深层人性，如同西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艺术家所作的那样：人性解放。
二，海天一色
如果说，女人是男人的大海，那么，大海就是大自然的女人。女人与大海，都是人类一辈子也读不完的大书。
在今天科技如此发达的时候，人类对外部世界的探索可以抵达太空，但对人类自身，对我们自己的身体，对于我们的心灵，还是显得那么无知与肤浅。这就留给文学艺术留下了在最新科技理论指引下的探索空间。
混沌理论、量子力学和相对论，是20世纪的3个科学发现，这是有别于牛顿建立的“经典科学”的“现代科学”。这其中的混沌理论对超现实主义绘画的影响最大。
混沌理论有一个重要原则：“一切事物的原始状态，都是一堆看似毫不关联的碎片，但是这种混沌状态结束后，这些无机的碎片会有机地汇集成一个整体”。
我从翁伟铭的油画中可以深刻领悟到这一点。他把心灵深处的集体无意识通过他的画作表现得淋漓尽致。
混沌理论还有一个是发展人格，他有三个原则：1、能量永远会遵循阻力最小的途径；2、始终存在着通常不可见的根本结构，这个结构决定阻力最小的途径；3、这种始终存在而通常不可见的根本结构，不仅可以被发现，而且可以被改变。
在鉴赏他的作品《月光之城》系列和《花式台球》时，我强烈感到，情欲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在任何人生目的性极其强烈的“追求”中，都是带着一股强大的生活与生命推动力“遵循阻力最小的途径”在“通常不可见的根本结构”里奋力前行，如同一股洪流。
这股洪流哪怕是个人的，多么微小的，都有可能对他周围，甚至是很大的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
文学家曾经用以下诗文描述这种力量：“钉子缺，蹄铁卸；蹄铁卸，战马蹶；战马蹶，骑士绝；骑士绝，战事折；战事折，国家灭。”
艺术家正是拥有这样产生所谓的“蝴蝶效应”的力量的人。
除了女人的主题之外，翁伟铭正在大力创作另一大主题：大海。我看着他的相关画作，不禁想到海明威对海同样的关切与思考：海对于人类来说，跟亚当对于夏娃同样的迷惑，神秘，敬畏，又想征服她。
我在他的画作《出海前的祈祷》、《出海》、《钓鱼者》等看到了他把海当作女人，把女人当作海来倾注他的关切。
荣格认为，外部环境的更变与征兆和潜意识活动“共时”且密不可分。《出海前的祈祷》就是惠安女人的潜意识流里的妈祖信仰。她们从内心深处，多么希望她们的平安祈祷能与大海“共时”。
有人把人类历史上遗留的知识大致分为3大类：第一类是认识人的内在精神意识状态的，以宗教和心理学为代表。第二类是认识意识之外的自然界的，以自然科学为代表。第三类是认识人类社会组织的，以社会科学为代表。
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催生的艺术超现实主义，荣格人格分析学催生的后现代主义，正是努力想通过色彩与线条来对第一类认识进行形象描绘。翁伟铭正在用海的混沌来表现海。
(后记)印象翁伟铭：
第一眼看到翁伟铭，我就联想到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就是美术界的嵇康。一个隐居于竹林，一个隐居于海边；一个放纵于文，一个放纵于画。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叛逆”，不愿意随波逐流。他们都崇尚老庄哲学，“越名教而任自然”，通过自己手中的笔来抒发自己心中的喜怒哀乐与人生关切。
我看过江因风写的《引力波与禅宗，相对论与艺术》(艺术战争)一文。他有一个观点：“语言文字是人类在智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比较低级年代的产物，语言文字只能描述简单的事物关系，但语言文字无法描述复杂的事物关系。在人类智力发展到高级的年代，人类发展出高等数学和复杂的逻辑体系来解决复杂的事物关系。以语言文字思维作为核心的群体，包括文学家、艺术家、哲学家等就退出人类文明推动力的核心群体，而逐步边缘化并沦落为人类文明社会的低等智力群体。”
但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正如人，不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一生都需要两个风景：女人与山水那样，人类的精神餐桌也必备两样菜：文学与艺术。我们不能只靠高等数学和复杂逻辑活着。
在这里，我想提到一本书：《易经》。这本书成了西方现代文明的脐带。在科学上，它直接催生了莱布尼茨的二进制；二进制催生了计算机；计算机催生了今天的网络时代。在文化上，它直接催生了荣格的人格分析心理学；融合了易经禅宗思想的人格分析心理学，催生了西方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
我想，画家翁伟铭有意无意地受到西方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受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的情结理论与荣格的人格分析学的原型理论的影响。
那天，我们去了三个画室，拜访了三个美术家、书法家。去他的画室后，本来想写一篇开玩笑式的随笔：《跟着“会长”下基层》。已经打好腹稿，想在本文之前，先写一篇他的海滨画室，写写到过他的画室的名人们。他拒绝了。他不想借助名人来拉抬他的名气，他只想让自己的画作说话。
因为这一点，我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人的意识和无意识是难以直接交流的。人只能在梦中、幻觉或者催眠时感觉到一小部分无意识的内容。所以人要激发无意识的能力，必须完全忘却你的自我意识。”这就决定了两点：
一是一个中国文化语言的油画家很难将自己的无意识内容，通过西方的绘画语言将它有意识地表达出来。
二是画家的无意识流在画布上的表达还必须与观众在创作与欣赏通道上取得频谱一致性，产生通感与共鸣。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翁伟铭的女人与海的两大创作主题才显得很有意义。当然，也增加了他的难度。但我觉得，他的创作思路，采用后现代主义的混沌艺术语言来表现他心灵深处的女人与海的主题是正确的。这也许就是他在海边筑梦，不断追求探索的原因吧。
我祝福他。他会成功的。
2016,2,29
